上个月看追忆的时候,第五卷《女囚》翻开,即刻想起这个片。sensai说的确是改编的。Loosely based on "La Prisonnière", the fifth volume of Marcel Proust's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一个月过去,脑袋里还是想着这件事。便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总是被问或者忍不住问别人最喜欢哪个角色,其实,我默默很喜欢安德烈或者凡德伊小姐的女友。安德烈是马塞尔的“同情人”,她既是诱惑者、爱恋者同时又是马塞尔派到阿尔贝蒂娜身边的监视者,我很好奇她都是怎样的心情去担当这些多重身份。而凡德伊小姐的女友着墨更少了,第一部中凡德伊逝世后马塞尔无意中看到她和凡德伊小姐在一起,对凡德伊先生的照片吐口水、和凡德伊小姐做爱;而后面提到的是凡德伊小姐及其女友是阿尔贝蒂娜的亦母亦友,再后面则是凡德伊留下的绝大部分手稿都是由凡德伊小姐的女友完成的翻译(因为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凡德伊,因此反而更努力去完整他留下的琴谱);种种细节让我觉得凡德伊小姐的女友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才华的女子。 假如让我从追忆中单独抽一段故事或一个人物出来,我会去尝试理解和发掘安德烈或者凡德伊小姐女友。
影片的开头正在播放一卷录像,录像中一群女孩在波浪汹涌的海岸边嬉戏着,镜头最后定格在一个亚麻色头发女孩的脸上。这时录像带的播放者出现了,是一个双目充斥着困惑和忧郁的男性,他一边操纵着播放器,一边着迷地凝视着荧幕,喃喃自语道"I... I really like you....." n 电影主要讲了富家子弟Simon深深爱着自己的女友Ariane,他的爱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他要掌握艾瑞安娜每天的动向、说过的话、接触的人,任何感情破裂的蛛丝马迹都令西蒙痛苦不已。她好奇于Ariane与女孩之间的感情,她们在做什么?想什么?有什么秘密?这一切都让他痛苦,疯狂,然而Ariane却似乎无法理解这一切,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他近乎暴力的控制欲。n Simon是一个近似于笛卡尔般“我思故我在”的主体,他活在当下,追求成功,行动和力量,认为一切事物都应该有意义,价值,有一个可以被言说的理由,而不符合这一切的事物拒绝被照亮的,则不应该存在,不可以被理解。于是,他每日不断跟踪Ariane,不断打听她的去向。然而阿克曼的特写镜头却始终仅仅只对准他的面庞,他忧郁又彷徨的眼睛,对准Ariane的镜头却几乎只是中景镜头而已。为何如此执着于搜寻?明明双目已经如此惨白,为何要在夜的幽冥与日的强光交替之下撕碎自己!他的搜寻从未有过结果,他从未得到过答案,他只能在一条又一条幽深狭窄的小巷起始处凝视着,跟随着Ariane,隔着浴室的玻璃窗亲吻她,在她陷入睡梦之时方可隔着衣物跟她亲热.... Ariane如一个天真的孩子,永远温顺可爱,"just you... I'm just thinking of you... "I don't know... "却又如时间的空缺一般不可捉摸:她几乎只存在中景镜头中,总是四处游弋,随时随地陷入沉睡,在不可知的地方唱着歌谣,总是往最幽深的黑暗中走去....n 影片五十七分钟处,Ariane和Simon下车到草坪上去散步。在傍晚的余晖之下,两人的影子交叠着出现在草坪之上,极富侵略性的夜开始吞噬白昼。回家之后,Ariane跟楼上的一个胖女人一起合唱,Simon对此依旧疑惑不已,他去酒吧询问女同性恋,询问各种各样的drag queens,却依旧无法明白女性之间的感情耦合点,得到的答案仅仅只是"who knows "而已。他只是从一个迷走向另一个迷,一个眩晕中进入另一个眩晕中,因为蔓延开来的黑夜已经无法掌控自身,而夜的起始点或许就是女性。空无的无限制性令人窒息,空间与时间的界限被模糊了。并不是意识的边界并不存在,而是语言秩序就是无力的,它们永远无法捕捉到不在场本身的秘密。n 最后,Ariane与Simon来到了海边,在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忽然提出来想去游泳,随后,永远地沉入到深不可测的海中去。Simon作为一个主体,与他信奉的法则来看,他注定是有限的。而爱是无条件的,他注定没有任何爱Ariane的能力。因为她对于他而言永远只是一个客体,只是一个爱欲与控制欲交媾而成的「怪胎」。而真正的Ariane属于爱,爱属于一瞬间的失落,无法抑制的迷惘,甚至是死亡。她不可以被生命的假象所参透,不可以被任何共同体锁限制,她属于时间,却又游移于时间之外,她只有在死亡中才能真正死去,在死亡中才能重新「复活」。n 最后在壮阔的古典乐中,镜头定格在了Simon恐惧而忧伤的脸上。他再也找不到Ariane了,他永远地失去了她。但或许正是这一刻,爱才真正开始了,在主体被彻底撕裂之处,在存在的不完整性中,在无法醒来的哀伤之中,欧律狄刻或许会重新从地狱中「归来」。
影片开头的 "墙壁上的苍蝇 fly-on-the-wall"非常具有侵略性,随后的跟踪戏也非常完美,然后影片进入了一种奇特的氛围。没错,这就是侯麦!我们伟大的实验电影女王有时也会像侯麦一样,除了结构上的迈克尔-斯诺风格和叙事方式(事实上,他们两人都继承了一些伟大的极简主义和缓慢的欧洲电影经验),然后我们会看到一些雷诺阿式的东西,让-吕克-戈达尔在Vivre Sa Vie中也使用了这种方式,一对情侣透过黑暗的玻璃相互接触。根据雷诺阿的观点,影片中的镜子象征着人物想要接近却无法接近的东西,然而在浴室的这个场景中,我们处于男性的一侧,而女性,她所爱的人,则在另一侧,无法接近。
晚上我们在床上听音乐或者看书,
每次我说渴了,他从卧室去厨房,
要走很远的路,路上会遇见他夜游的奶奶,
等他回来时我已经睡着了。
他总是侧身吻我,先从额头,到嘴唇,然后是耳朵,
我总是装作没有醒过来,
其实,我下面早已经湿了。
他说喜欢我阴道的味道,
每次像欣赏一朵雏菊一样,
他问我介意吗,我说不,只要你喜欢。
白天,我发现他经常跟踪我,
我就故意表演给他看,像个剧中人,
回到家里他问我,我还要给他讲戏,
他脸上有故作惊奇的成就感。
他有良好的家教,从不大惊小怪,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个笑话,
知道什么时候要说抱歉,什么时候赞美,
能说出每一曲古典音乐的名字和年代,
他语速一致,自信又有威严,
可我还是觉得缺少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有几次我彻夜失眠,他就睡在隔壁房间,
天亮时我过去坐在他床边,
我说“我们分开吧”,
他睁开眼睛问“你要出门?”
我说“我们不合适”,
他说“你为什么这么早穿起大衣?”
我便没有再说下去。
就这样,也许是一生,
我们春天都要讨论是去希腊还是纽约,
就像讨论爱情一样。
我说我爱你,因为你的世界里有一半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尊重那一半的未知和神秘,而保持距离,
他说,我恰恰相反。但这不妨碍。
(张烊)
第一次看“迷惑”的时候大概是2003年,跟Roy、Wendy、Xavier、Wing在Yuki家看的,看完之后大家面面相觑,根本没明白;第二次大概是半年前,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总是想着这部电影或许有一天可以明白。
上个月看追忆的时候,第五卷《女囚》翻开,即刻想起这个片。sensai说的确是改编的。Loosely based on "La Prisonnière", the fifth volume of Marcel Proust's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一个月过去,脑袋里还是想着这件事。便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总是被问或者忍不住问别人最喜欢哪个角色,其实,我默默很喜欢安德烈或者凡德伊小姐的女友。安德烈是马塞尔的“同情人”,她既是诱惑者、爱恋者同时又是马塞尔派到阿尔贝蒂娜身边的监视者,我很好奇她都是怎样的心情去担当这些多重身份。而凡德伊小姐的女友着墨更少了,第一部中凡德伊逝世后马塞尔无意中看到她和凡德伊小姐在一起,对凡德伊先生的照片吐口水、和凡德伊小姐做爱;而后面提到的是凡德伊小姐及其女友是阿尔贝蒂娜的亦母亦友,再后面则是凡德伊留下的绝大部分手稿都是由凡德伊小姐的女友完成的翻译(因为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凡德伊,因此反而更努力去完整他留下的琴谱);种种细节让我觉得凡德伊小姐的女友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才华的女子。 假如让我从追忆中单独抽一段故事或一个人物出来,我会去尝试理解和发掘安德烈或者凡德伊小姐女友。
Anyway,Chantal Akerman选择的是第五卷的《女囚》。这是一个有趣的改编,书跟电影相互增加理解。
普鲁斯特写的马塞尔跟阿尔贝蒂娜的故事是《女囚》和《女逃亡者》:第五卷马塞尔觉得阿尔贝蒂娜是从属于自己的女囚,正当他多次迷惑于阿尔贝蒂娜的谎言,纠结于要不要/能不能给她名分或自由,究竟自己爱不爱她,她爱不爱自己的时候。最终是阿尔贝蒂娜选择了出走,成为女逃亡者,而又当第六卷P56:“我回到您的身边是否为时已经太晚?如果您还没有写信给安德烈,你会同意再要我吗?……”最终阿尔贝蒂娜却是坠马身亡。
读书的时候,总觉得阿尔贝蒂娜是迷惑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她爱安德烈,同时又爱马塞尔。而马塞尔是纠结的嫉妒的,最终是痛苦的。
Chantal Akerman的Simon和Ariane说的则是一个新的故事:Simon对Ariane的服从和谎言感到不安,他迷惑于究竟Ariane是否爱自己,做爱的时候究竟想的是自己还是Andrée,她跟Andrée在一起会不会更快乐,爱情究竟是不是可以两人融为一体?当镜头里两个人的影子可以融在一起,但现实中,两人即使在一起,也是不协调的。当Simon迷惑的时候,当他提出分手之后,Ariane选择的是去游泳并获得了最终的自由。
影片中迷惑的由始至终是Simon一人,Ariane或许也有困惑,但她的迷惑来得快又去得快,未分手时每天自由自在和Andrée出去,Simon提出分手后,又决然游到海里,再也没有回来——她多自由!身心都是自由的!根本就不是女囚。
书中的阿尔贝蒂娜对马塞尔说谎,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也对安德烈说谎?阿尔贝蒂娜就像双鱼座,说起谎来,都是太多随口的。
P83:我从中破译阿尔贝蒂娜的谎话的那些文字,有时只要反过来念就意义自明了……阿尔贝蒂娜惯于用困惑忧郁的语调来表达义无反顾的决心……
P135:阿尔贝蒂娜在巴尔贝克提到莱娅时,的确曾用一种特别一本正经的口吻对我们说过:“噢!不,她绝不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女人。”看上去她对人们竟然怀疑这样一个贤惠的女人几乎很生气。……第一阶段刚刚过去,第二阶段便接踵而至:“我不认识她。”第三阶段:当阿尔贝蒂娜给我提起某个“不容怀疑的”而且是(第二阶段)“她不认识”的人时,她渐渐忘记了她先前说过她不认识这个人,继而,在她不知不觉地“自相矛盾”的一句话中,又说她认识这个人。在第一次遗忘完成以及新的肯定表述之后,又开始了第二次遗忘,即忘记这个人是不容怀疑的。
多有趣多可爱的遗忘和谎言!
影片中的Simon察觉到Ariane无论是关于Andrée、Hélène、Léa抑或姑妈,甚至炒蛋还是水煮蛋,Ariane即使不是“满口谎言”,也算是“太多随口的满不在乎”。Simon想不明白的那些真相,Ariane根本不在乎。Simon说“尽管真相让我痛苦我还是要知道。你总是半真半假。”而Ariane说的却是“我爱你,是因为你有一部分是我不知道的,这让我兴奋。”——就是这句话,所以有人说,片中的Simon像是19世纪的马塞尔,而Ariane却是接近21世纪的女子,他们之间太不协调太不同步。
追忆里唯一一段不是以“我”为主角的故事是“斯万之恋”; 而七卷中唯二提到“马塞尔”的段落,正是第五卷中,阿尔贝蒂娜两次提到的“亲爱的马塞尔”“我的马塞尔”。
P68:她终于能开口了,她称呼我“我的——”或“我亲爱的——”后面是我的教名,我让叙述者取了个跟本书作者一样的名字,所以这称呼是“我的马塞尔”或“我亲爱的马塞尔”。从此以后,我不许家里别人叫我“亲爱的”,阿尔贝蒂娜口里说出来的这几个可爱的字眼,是不该让旁人给玷污的。
P146:她让我耐心,其中还有这些她习以为常的客套话:“我亲爱的,亲爱的马塞尔,我要比这个骑车人晚到,我真想骑上自行车尽快赶到您的身边。您怎能以为我会生气,有什么比跟您在一起更使我愉快呢?两个人一起出去该有多好,永远两个人一起出去就更好了。您产生了什么念头?这个马塞尔!这个马塞尔!全心全意属于您,你的阿尔贝蒂娜。”
而片中呢,女仆Françoise、Andrée以及祖母都分别称呼了Simon呢。这个名字的呼叫便不是Ariane的专权了。
电影海报是两人隔着磨砂玻璃一起洗澡,也是书中两人亲密洗澡的美妙情景。
P3:两间浴室的窗子,用的都不是光玻璃,而是一种老式的磨砂玻璃,为的是让人从外面瞧不见里面。……她总是反复不停地哼着一支歌“心中的忧伤本就疯疯癫癫,谁听它倾诉,谁就更加疯癫。”
电影中两人沐浴这段拍得可真美,绝对是好多年前第一次看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镜头,此外的记忆就是Simon不断跟踪Ariane,一边看一边问旁人:他们是什么关系,在干吗。哎。
还有书中多次,阿尔贝蒂娜熟睡在马塞尔床上,描写也是美极了。
这些美,在电影中,却成了Simon的多次以Ariane为对象的手淫,甚至是失败。
P106:一天晚上,她闭着眼睛,半睡半醒,温情脉脉地对着我说:“安德烈。”……
哎,在影片中,Simon跑去问Sarah和Isabelle,Isabelle告诉他跟男人做和跟女人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而Sarah则告诉他,当闭上眼睛,便可以忘记自己究竟是跟谁在做,喜欢想象是跟谁做都可以。
我觉得书中最好玩的地方是那“山梅花”。
P48:从德•盖尔芒特夫人家拿回一束山梅花,在楼梯遇到了安德烈,安德烈说阿尔贝蒂娜不喜欢山梅花,于是各种周折。
直到阿尔贝蒂娜死后,安德烈才跟马塞尔说了真相:因为其时她们躺在床上,怕被马塞尔看到,于是在楼下如此拖延时间,让楼上的阿尔贝蒂娜整理房间。第六卷P174:为这事阿尔贝蒂娜三夜没能合眼,时时刻刻怕您起疑心,怕您问弗朗索瓦丝……
第五卷P54:说的人悬着颗心,听的人却没在意。事过之后,当我们独自静思,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会觉着这句话似乎跟事实不大对得上头。然而,到那时我们还记得清这句话到底是怎么说的吗?
这可是多好玩的一段情节。也是这一段,我觉得阿尔贝蒂娜确实是很在乎马塞尔的(不管是不是真正的爱情),不然也不会后来为了他而再也没有和安德烈做出越轨的事情。
可惜电影中却成了Simon有花粉敏感症。当然,他进屋的时候,床上明明就躺着Andrée和Ariane!这又是多赤裸裸的20世纪的女性啊!可怜的Simon活像19世纪的马塞尔,妄想着这世上真有两情相悦、毫无谎言的坦白爱情!
马塞尔从小敏感,记忆力好,第三卷P58:那个时候我认为只有通过说话才能告诉别人真情,连别人同我说的话我也会原封不动地把它们储存在我敏感的大脑中,因此,我绝不相信曾对我说过爱我的人会不爱我……这个道理我是后来才明白……真情不说也会泄露出去,人们可以从无数的外表迹象,甚至从个性世界某些看不见的、与自然界的大气变化相类似的现象中搜集到。这样也许更可靠,用不着等别人说出来,甚至对别人说的话根本不必重视……
这便是爱情的迷惑,当发现自己知道的事情成了一个破绽百出的故事,一个事脉与轻重到那里就兜不拢的空洞,他便妒忌、纠结起来。
影片中一样,Simon就是马塞尔,他负责的是迷惑和妒忌;Ariane负责的是被困和自由。Simon的迷惑是到位的,Ariane反而没有困惑——Sylvie Testud极度渴望饰演Ariane,因为她觉得Ariane是自由的——没错她演出来的是一种完全不在乎的自由。Ariane不是阿尔贝蒂娜,她是一个20世纪的新女性,Sylvie Testud给这个原本的女囚,赋予的是一种全然的自由和撇脱。只能说这个演绎,迷蒙得来又太好了。
Chantal Akerman说,普鲁斯特给她的感觉不是19世纪,而是20世纪的(除了追忆中提到的艺术作品)。他像一个敏感的小弟弟。而追忆中,他关注的是两性关系、同性恋、犹太人,他把同性恋和犹太人做对比,这是前所未有的天才。而追忆中的爱,假如是“妒忌”,在爱的妒忌里面,妒忌的,就是“对方身上我们所不知道的”,“自己所爱的人在自己不在场或不能去的地方消受快乐”或是自己怀疑如此。Akerman举例库布里克的“大开眼戒”,夫妻之间的永远无法知晓的东西,色胆包天又浪漫又妒忌。董启章的《双身》中引的是《山海经》中的一种怪兽,名为“类”:有兽焉,其状如狸而有髦,其名曰类,自为牝牡,食者不妒。当“自为牝牡”亦即雌雄同体,真的可以“食者不妒”吗?细想一下,所谓雌雄同体,又怎么可能不妒?相反当雌雄都能为之而吸引,明明就是引起“雌雄互妒”嘛!
普鲁斯特里面仿佛没有绝对的同性恋或者异性恋,整部读下来,总觉得每个人都是双性恋呢。斯万之恋里面斯万纠结奥黛特究竟跟多少个男女上过床,初恋的马塞尔卖掉了姨妈留给他的中国花瓶买了份礼物给希尔贝特的那天却看到她跟一个男子在大街上(若干年后希尔贝特说那是莱娅的女扮男装,而希尔贝特偏偏又是阿尔贝蒂娜口中的同性恋),恋爱中的马塞尔更是纠结阿尔贝蒂娜究竟喜欢安德烈还是自己甚至会妒忌圣卢……普鲁斯特纠结的是就是这种“无法获释真相”而引起的“妒忌”,“我们所不知道的”,“自己所爱的人在自己不在场或不能去的地方消受快乐”或是自己怀疑如此。
第五卷P83:嫉妒往往表现为一种欲望,心神不安地只想在爱情生活中采取一种专横的态度。
P93:我们以为爱情的目标就是这么一个存在,它安睡在我们面前,寓于一个躯体之中。可是,唉!爱情却是这个存在向它在空间和时间中曾经占据或将要战记的所有那些地点和瞬间的扩张。如果我们没有掌握它与这个或那个地点、这个或那个时刻的联系,我们就没有占有它。然而我们是不可能触摸到所有这些地点和瞬间的,倘若这些地点和瞬间都是一一指明的,或许我们还能设法去摸到它们。可是,我们只是四下瞎摸,结果一无所获。这就发出了怀疑、嫉妒和痛苦的困扰。我们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荒诞无稽的线索上,与事情的真相擦肩而过却懵然不知。
第六卷P183:我不顾理智的否定,选择了阿尔贝蒂娜,爱她,难道这不意味着了解她,连同她的所有丑恶之处吗?而且即便在猜疑心偃旗息鼓的时刻,难道爱情不是猜疑的持续和它的一种转换形式吗?既然欲望总是把我们引向与我们最为对立的东西,迫使我们去爱那给我们带来痛苦的东西,那么爱情难道不是恋人的洞察力的一种证明,连恋人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一种证明吗?一个人的魅力里,他(她)的眼睛、嘴巴、身段里必然含有令我们感到陌生、并能使我们极其不幸的一些成分,当我们感到被这个人吸引并开始爱他(她)时,就意味着不管我们把他(她)说得如何纯洁无邪,我们已经看出他(她)身上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的背信弃义和种种过失了。
P188:一方面,撒谎往往是个性格问题;另一方面,对于那些并非天性爱撒谎的女人,谎言是一种本能的防卫手段,起先是应急的办法,后来编排得越来越严密,用来抵御那突然降临的,可能毁掉她们一生的危险:爱情。另外,有知识而又生性敏感的人总是把自己交给冷漠的下等女人,而且哪怕事实已经证明他们并不为她所爱,也丝毫不能打消他们为把那个女人留在身边而牺牲一切的念头,他们仍然舍不得离开她,这种情况并非出于偶然。
无论是马塞尔或者Simon,他们爱上的是一个身份较低,满口谎言的女人。但他们却为此而迷惑、疯狂、并因此而越来越充满欲望,有时恋人间就像陌生人,而Ariane却说这种陌生才让她兴奋。于是他们的爱情因此而交错和失败。
Chantal Akerman说,剧本出来之后,她不确定;于是她想拍完电影应该就明白了;没想到拍完出来,她依然不确定。对,就是一种“晦涩的力量”。
迷惑、纠结、妒忌的力量。
影片的开头正在播放一卷录像,录像中一群女孩在波浪汹涌的海岸边嬉戏着,镜头最后定格在一个亚麻色头发女孩的脸上。这时录像带的播放者出现了,是一个双目充斥着困惑和忧郁的男性,他一边操纵着播放器,一边着迷地凝视着荧幕,喃喃自语道"I... I really like you....." n 电影主要讲了富家子弟Simon深深爱着自己的女友Ariane,他的爱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他要掌握艾瑞安娜每天的动向、说过的话、接触的人,任何感情破裂的蛛丝马迹都令西蒙痛苦不已。她好奇于Ariane与女孩之间的感情,她们在做什么?想什么?有什么秘密?这一切都让他痛苦,疯狂,然而Ariane却似乎无法理解这一切,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他近乎暴力的控制欲。n Simon是一个近似于笛卡尔般“我思故我在”的主体,他活在当下,追求成功,行动和力量,认为一切事物都应该有意义,价值,有一个可以被言说的理由,而不符合这一切的事物拒绝被照亮的,则不应该存在,不可以被理解。于是,他每日不断跟踪Ariane,不断打听她的去向。然而阿克曼的特写镜头却始终仅仅只对准他的面庞,他忧郁又彷徨的眼睛,对准Ariane的镜头却几乎只是中景镜头而已。为何如此执着于搜寻?明明双目已经如此惨白,为何要在夜的幽冥与日的强光交替之下撕碎自己!他的搜寻从未有过结果,他从未得到过答案,他只能在一条又一条幽深狭窄的小巷起始处凝视着,跟随着Ariane,隔着浴室的玻璃窗亲吻她,在她陷入睡梦之时方可隔着衣物跟她亲热.... Ariane如一个天真的孩子,永远温顺可爱,"just you... I'm just thinking of you... "I don't know... "却又如时间的空缺一般不可捉摸:她几乎只存在中景镜头中,总是四处游弋,随时随地陷入沉睡,在不可知的地方唱着歌谣,总是往最幽深的黑暗中走去....n 影片五十七分钟处,Ariane和Simon下车到草坪上去散步。在傍晚的余晖之下,两人的影子交叠着出现在草坪之上,极富侵略性的夜开始吞噬白昼。回家之后,Ariane跟楼上的一个胖女人一起合唱,Simon对此依旧疑惑不已,他去酒吧询问女同性恋,询问各种各样的drag queens,却依旧无法明白女性之间的感情耦合点,得到的答案仅仅只是"who knows "而已。他只是从一个迷走向另一个迷,一个眩晕中进入另一个眩晕中,因为蔓延开来的黑夜已经无法掌控自身,而夜的起始点或许就是女性。空无的无限制性令人窒息,空间与时间的界限被模糊了。并不是意识的边界并不存在,而是语言秩序就是无力的,它们永远无法捕捉到不在场本身的秘密。n 最后,Ariane与Simon来到了海边,在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忽然提出来想去游泳,随后,永远地沉入到深不可测的海中去。Simon作为一个主体,与他信奉的法则来看,他注定是有限的。而爱是无条件的,他注定没有任何爱Ariane的能力。因为她对于他而言永远只是一个客体,只是一个爱欲与控制欲交媾而成的「怪胎」。而真正的Ariane属于爱,爱属于一瞬间的失落,无法抑制的迷惘,甚至是死亡。她不可以被生命的假象所参透,不可以被任何共同体锁限制,她属于时间,却又游移于时间之外,她只有在死亡中才能真正死去,在死亡中才能重新「复活」。n 最后在壮阔的古典乐中,镜头定格在了Simon恐惧而忧伤的脸上。他再也找不到Ariane了,他永远地失去了她。但或许正是这一刻,爱才真正开始了,在主体被彻底撕裂之处,在存在的不完整性中,在无法醒来的哀伤之中,欧律狄刻或许会重新从地狱中「归来」。
天哪,这个野丫头是多么恨她的父亲!她在银幕上塑造了一个以男性为中心的、阴森恐怖的、疯狂的男性形象,作为她父亲的回忆录。
现在看来,尚塔尔-阿克曼(Chantal Akerman)这位女同性恋导演,确实试图将自己对异性恋的一些看法搬上银幕,无论如何,像Je、Tu、il、Elle和Jeanne Dielman这样的作品,对于那些在作品中受苦的人来说,异性恋一定是不可避免的界限。现在,她不是最好的女权主义导演之一,她是。她可能是世界上最成功、最伟大、最有创造力的同性恋导演之一。(女权主义必须靠边站,她的男性形象是完整而合理的,不像那些神经质的虚伪女权主义者)。
影片开头的 "墙壁上的苍蝇 fly-on-the-wall"非常具有侵略性,随后的跟踪戏也非常完美,然后影片进入了一种奇特的氛围。没错,这就是侯麦!我们伟大的实验电影女王有时也会像侯麦一样,除了结构上的迈克尔-斯诺风格和叙事方式(事实上,他们两人都继承了一些伟大的极简主义和缓慢的欧洲电影经验),然后我们会看到一些雷诺阿式的东西,让-吕克-戈达尔在Vivre Sa Vie中也使用了这种方式,一对情侣透过黑暗的玻璃相互接触。根据雷诺阿的观点,影片中的镜子象征着人物想要接近却无法接近的东西,然而在浴室的这个场景中,我们处于男性的一侧,而女性,她所爱的人,则在另一侧,无法接近。
奇怪但有趣的是,尚塔尔的这部作品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配乐,也许是为了让这种纠结、病态的男性气质在结尾的华丽触感中爆发出来吧。
每个镜头的留白都是阿克曼的签名
框死在有知视角内的局促,关系之外的信息缺失(on-screen与off-screen关系),所能见到的只是他们在极其相似的构图与机位里越过一扇扇门与框不断地进出,男主单方面构想中的双人关系被拴在这里,仿若安姻娜自己的生活全然隐去只沦为他主观想象的客体。他说“喜欢爱人腿间的汗味”,他认为“该到分手的时候了”又在几秒之后的话语里犹豫又焦虑,她说“不,我不喜欢”,她说“右转”。他借沉默的睡美人意象以达到精神自我高潮,借一个非具像化的形象为载体作为想象依托而单方面构想着他们之间的双人关系,这假爱之名的双方就像是被牵扯进自恋进程中的角色扮演。/(ps.感觉大多数涉及“意识流”的剪辑都像《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一大段文字平滑地流过的转场在剪辑条上被工工整整地裁开又分割;而此部影片的剪辑或事件交代速率本身却更偏向布列松那派,意识流文字所需要呈现的信息密度在影像中仿如“加快剪辑速率”便可轻而易举地达到,可画面切割方式的简约与进入幻想所需要的情绪铺陈,本就是互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