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三十郎  大剑客,穿心剑,夺命剑,Sanjuro,椿三十郎

中午跟TN一边吃外卖, 一边看我热烈推荐的椿三十郎花絮, 看到道具师回忆当时三船敏郎和仲代达矢决斗时喷血装置爆喷所以自己后脊梁发凉地偷看导演黑泽明的时候, TN如期爆出花枝乱颤的笑, 我其实已经自己爆笑过一回, 此刻跟着由衷的又乱颤一遍, 心满意足. 两周的阴霾一扫光.

虽然用心棒和椿三十都是黑泽明风格相似的作品并且都是三船正面仲代反面，但后一个中的椿三十始终是一个有想的童鞋，他从遇到家老夫人，被教育好刀要藏在刀鞘里以后就始终陷入生与杀的纠结中。所以虽同为落魄武士但他没有用心棒里的男主角活得容易，结尾一刀结果了室户半兵卫让他离去的背影更加孤独和苍茫，迷得我心里电闪雷鸣七晕八素。

片子里对人物的描写有几层对比，第一层是九个武士和椿三十郎的对比，同为武士，那九个往往看到的是事情的表面，而椿三十总能进行由表及里的观察和分析，这是做事的高手。第二层是椿三十和家老夫人的对比，家老夫人的出场并不多，但每次都有和椿三十的交锋并赢得春风化雨，一个欧巴桑看似弱不禁风，不分场合风花雪月并总在施妇人之仁，很贵妇很单纯也很智慧，做人的高手。

老公被囚禁，自己跟女儿刚被救出来藏在柴草屋里就开始听女儿一脸甜蜜描述跟心上人躺在草垛上的香艳场景，一边嗔笑女儿真不正经一边很投入的也躺在草垛上说还真是很不错啊。看得椿三十目瞪口呆抓耳挠腮。几个武士焦虑的讨论如果菊井逼迫被囚禁的家老写谢罪书那他们就得集体切腹，夫人细声细气且四平八稳的说，放心，那个老狐狸，不可能写什么谢罪书。反对杀俘虏并且跟椿三十郎说你好像一把没有鞘的刀，但好刀都应该藏在刀鞘里。在大决战的时候椿三十郎准备以放火为进攻的号令，家老妇人和女儿建议把山茶花扔进水里为号并热烈讨论红色和白色哪个更好看，最后当大片白色的山茶花顺水而下，武士们群情激愤拔尖而去，夫人和女儿跪在榻榻米上热烈鼓掌啊呀呀真好看呀真好看，俨然那些去救老公的人跟自己幕有关系。

最后家老（夫人的老公）现身，果然是一个大智若愚的典型代表，家老挠着头调侃自己不是当领导的料，因为脸长得实在太长了，有一次骑着马被人说自己长得活似一张马脸，夫人在一旁捂着嘴带着家臣们偷笑。家老出场只此一幕，但马上让人觉得他夫人在片中表现出来的性格和言行非常的合理，一对夫妇，经过几十年时光的打磨，不是白痴一对就是高手一双。

Solo lau/文

        看《椿三十郎》的时候想起了很久之前与一位居士聊天，他讲到佛法无边，甚至佛祖动一动手指尘世终生的种种烦恼就会消失，整个世界都会平等祥和。于是我问他真若如此的话，那拥有大智慧大神通的佛为何不能动一动手指呢？他富有深意地对我说了四个字“业力轮报”。这四个字涉及到佛家最根本的世界观，即因果轮回，善恶报应，所以才要信徒“诸恶莫作，诸善奉行”，专心修佛，并历经磨难，还清业债之后才能早日脱离苦海。
        
        香港导演杜琪峰完整版的《大只佬》讲述的也是这个问题，能看到“因果”的大只佬拼命想保护前世杀人无数的李凤仪，但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因果。所幸他最后能够看破表象，脱掉累赘，不再执着于因果本身，最终走上正觉之路。杜琪峰曾坦言自己喜欢黑泽明，在创作上受到这位“电影天皇”很大影响，而事实上黑泽明的很多作品的确都蕴含着浓厚的禅意，比如《姿三四郎》、《乱》、《生之欲》等等。《椿三十郎》被研究黑泽明的学者称为其最具教育意义的作品，自然也是如此。
        
        电影中的椿三十郎是个靠头脑做事的家伙，与一帮热血冲动的武士形成鲜明对比。对于该人物，黑泽明没有做任何背景介绍，他打着连环呵欠出场，懒洋洋的样子令人发笑，与字正腔圆、两眼怒视的传统武士形象格格不入。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武士道中尊严比性命更重要，武士不可能接受施舍，但电影中椿三十郎却直接地问年轻武士要钱。有意思的是他不贪婪，只从钱袋里拿出自己需要的数额。
        
        这一切在武士们眼里都难以理解，其实这就是年轻的无知和中年的睿智。日本男孩在青春期往往最容易崇拜的就是勇敢、忠诚、尊严的武士，为此常常在头上或者身上绑上一条带子，上书“侍魂”二字，极端分子还真会去为了“主人”而死，这种传统武士道的观念根深蒂固。黑泽明是个剑客，也是个武士，但他没有停留于表象形式，而是看破了那些封建的腐骨，《椿三十郎》中他让武士去光明正大的要钱，摆明了是说那些陈旧而缺乏诚意的东西还没有金钱来的实际，无疑是给残旧观念的痛心一击。
        
        电影中武士们和放荡不羁的椿三十郎成为一种依赖的父子师徒关系，整个事件大家皆依赖三十郎才能安全救出人质。一段很有意思的场景是椿三十郎在屋中打盹儿，富二代们（按照日本世袭制来说这些武士确实是富二代）紧张、兴奋，门一次又一次被他们用力打开，椿三十郎一次又一次被惊醒。这段的意味就类似于徐克《青蛇》开篇，法海俯瞰众生的姿态，椿三十郎残忍地看着未经世事的年轻武士们在饱受烦恼，不得思路。
        
        黑泽明在电影中展现出椿三十郎这一反传统人物的老成睿智，也展现出年轻武士们的热血莽撞，而还有一个更加智慧的角色则是被拯救出的贵妇。这位举止优雅的贵妇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显出一派从容淡定、宠辱不惊的独特气质。丈夫被关押在隔壁，武士们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她却能和女儿轻松地聊着山茶花。
        
        见到椿三十郎后，贵妇不像武士们那样对他崇拜仰慕，而是优雅地说出三十郎是一把无鞘之剑，虽然锋利但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刀鞘。一语道破玄机，恐怕三十郎愿意让贵妇踩着自己的身躯爬墙，也是因为他意识到贵妇的智慧远超自己，也意识到无鞘之剑是贵妇对自己善意的教导。这一幕很像《姿三四郎》中姿三四郎脱下木屐为师傅拉车，看似只是一个谦卑的动作，其实对于一个真正的武士而言这都是一种正式严肃的仪式。
        
        无鞘之剑是一个很好的比喻，没有剑鞘不是说这把宝剑无主，而是说宝剑锋利却不懂收敛。在日本武士传统中，剑拔出鞘就一定要见血，而无鞘的剑锋芒毕露注定要去不断伤害别人，增加自己的业力，最终自己也只有痛苦。椿三十郎就算是为了救人或者说是为了正义而杀人，同样也有负罪感。
        
        特别是对待人质的事情上，他马上就要杀人灭口，而夫人慈祥的几句话就让人质心服口服，高下立判。所以椿三十郎从遇到贵妇之后就开始反思自己，如果说椿三十郎只是睿智勇敢，那贵妇则是真正阅尽世事之后的智慧慈悲。本来是一件救人的正义之事，三十郎作为一个局外人意外参与进来，并因此杀了很多人，这种业力无论正义与否都会是三十郎自己的罪孽，这就是佛家讲的“唯有业随身”。
        
        最后决战之时，三十郎一刀插进对方心脏，富二代武士们震惊了，他们没有想到三十郎剑术竟如此高深，其中一个家伙惊慌之后装得很专业地叫道“好剑法！”。但此时三十郎却痛心疾首，看着一帮沉迷于表象完全没有智慧的家伙们也只能怒其不争了，意识不到杀人的罪孽和痛苦却被表面剑法所折服，不懂的去珍视和尊重生命，也只能流于十丈红尘。
        
        与《椿三十郎》形成对比的是张彻在1975年拍摄的作品《洪拳小子》，电影中傅声饰演的关风义就是武士们那样的人，一腔热血又觉老板有恩于自己（典型的武士道中武士与雇主关系），就陷入两个利益集团的争斗中，最终不但伤了人，自己也成了牺牲品。
        
        所以人还是要藏锋守拙，就像《七剑》里的青干剑则完全是把钝剑，大智若愚，不显锋芒又能举重若轻。黑泽明借《椿三十郎》在痛斥日本国民尤其是年轻人的无知。其实众生皆苦，往往就是因为看不到智慧的光芒而种下苦果。
        
        但真正的智慧是什么呢？肯定不是无鞘之剑那样锋芒毕露令人恐惧，自己也痛苦。正如贵妇所说，智慧是利剑归鞘，也是《易经》中所说的“潜龙勿用”，有德行的人都会藏锋守拙，当然前提是“看破”。最终就像佛寺中供奉的佛祖一样，因为宽广无边，所以永远都慈悲而庄严。
        
        

黑澤明「椿三十郎（台譯：大劍客；中譯：穿心劍）」太有名了，即使不是日本時代武俠劇的影迷，只要一般入門影迷大都看過。就算沒看過電影，至少也聽說過劇終末尾三船敏郎與仲代達矢那場壯絕的經典決鬥。

黑澤明「椿三十郎（台譯：大劍客；中譯：穿心劍）」太有名了，即使不是日本時代武俠劇的影迷，只要一般入門影迷大都看過。就算沒看過電影，至少也聽說過劇終末尾三船敏郎與仲代達矢那場壯絕的經典決鬥。

會想到再把這部片拿出來看一次，是因為最近看了岡本喜八監督的「殺戮」。這部「殺戮」與「椿三十郎」同是依據山本周五郎的短篇小說改編（前者依據「砦山の十七日」，後者依據「日日平安」），且劇情很類似，兩片都有仲代達矢主演，都是講流浪的遊俠偶然間幫助一幫年輕熱血青年武士對抗藩內陰謀作惡的高官。故看完岡本喜八的「殺戮」後，不得不把黑澤明「椿三十郎」拿出來複習以便做個對照。

針對黑澤明電影的講解與評論，不論是論文或專書都已經汗牛充棟，連略微冷門一些的「椿三十郎」一片也有很多人寫過影評。

我沒有比前輩們更利害的見解，不過上週末重新再看一次，又有新的體悟與發現，隨便寫寫如下：

如果用「一刀兩斷」分析法來解構此片，可以發現片中某些人或事或物，可以對照相映成趣：九個年輕熱血的武士（弱勢）對照藩內老奸巨滑的大目付、次席家老等高官（強勢）；九個年輕武士的集體行動對照一個浪人武士的率性獨行；一板一眼教養嚴格的年輕武士（秩序）對照隨性不羈的浪人武士（無序）；嚴謹不茍的武士道對照便宜行事的務實觀（伸手要錢當做報償）；莽撞（一得到消息就要伏擊刺殺3位高官乘轎）對照謹慎（事情太輕易恐其中有詐）；無業浪人三船敏郎（劍術高強的好人）對照服侍大目付的武士仲代達矢（劍術高強的壞人）；手無縛鷄之力的睦田夫人/城代家老之妻（光鮮，文明，優雅，陰柔）對照武功高強的浪人（骯髒，野性，粗曠，陽剛）；4個不相信三船敏郎的武士對照5個相信三船敏郎的武士；黑心高官（次席家老）官邸對照年輕武士住家；正義武士集團對照邪惡高官武士集團；殺人放火（三十郎想到的暗號）對照落花流水（女士們想到的暗號）；武士們的緊張對照女士們的悠閒；甚至椿三十郎（三船敏郎）還可以往前對照桑佃三十郎（大鏢客的三船敏郎）。

雖然城代家老夫人勸告椿三十郎要收斂光芒，當一把放在劍鞘里的劍，但是從那時之後可又殺了不少人！何止光芒四射，根本是殺神降世。這把劍直要到劇終時才能回到劍鞘。（我還注意到一點，整部片下來，好人這一邊沒有傷亡，壞人那一邊卻傷亡慘重！被椿三十郎砍死的大約有二三十人次。）

以前從沒發現此片的場面調度竟然充滿這麼強的音樂感。浪人趕走官兵後叫躲藏的武士們出來，此時地板打開，人頭一顆一顆地冒出來，再打開一塊，又冒出幾顆人頭，動作及畫面竟然表現出節奏感。武士們趁夜欲翻牆突圍後再集合，上牆前也是錯落有致地一顆一顆地探出頭。演員動作似乎經過排練，使得動作充滿韻律，增添趣味。

另一個音樂感畫面例子是落花流水。3個笨官被騙開始慌張地在溪水中灑入椿花。隔壁的武士起先看見1朵椿花漂過來，後面又跟著1朵，不一會兒，大量的椿花跟著流過來，繁美如雲。花的出現與流動也充滿韻律。

最後，椿三十郎（三船敏郎）與室戶半兵衛（仲代達矢）在郊外碰面。兩人交談畢，也談好條件（室戶答應若戰勝絕不追殺這批年輕武士），三十郎同意決鬥，兩人開始將雙手放下伸出袖外。我特別予以計時，從雙手伸出袖外到定位、對峙、緊繃、到室戶發動拔刀那一瞬間止，總共用了23至24秒。


人人都說三十郎一刀刺穿室戶心臟，以致噴出影史上最驚人的血柱。但這一幕我特別用DVD慢動作格放功能來看，三十郎係以左手逆拔配刀，讓刀刃大致自他的右下往左上方向前進，同時用右手抵住刀背輔助施力向前、向上推去。從這個角度判斷，只能夠劃破室戶的右腹，或者是往上劃破右脅、右胸，卻很難去劃到左胸，更別說是身體左側的心臟。何況這是一個「劃」、「切」的動作，並非「刺」，因此我認為室戶被攻擊的部位只在身體右側，而非心臟，更絕非「穿心劍」。

事實上，劍術對決最在意敵我之間距離的取捨與估算。一開始室戶站在那個位置就差不多輸了。因為兩人的距離近到無法再近。室戶也沒有試圖拉開距離。他還用傳統劍道的先拔刀再劈下，時間上已經浪費，而且身體位置沒有變，腳步沒有移動，方向沒有轉，難怪即使他是先拔刀的人也無濟於事。三十郎採用非正統、非正道的逆拔刀法反而解決距離及時間不足的問題。

而也正是一個不走正規出仕道路，不加入固有僵化體制的浪人，才能贏了這一仗。換個角度看，黑澤明監督拍電影，豈不也是用了非傳統的逆拔劍法，始得以在既傳統又嚴固的日本影壇殺出一條生路？

最後補充一點，志文出版社出版由曹永洋翻譯、唐納瑞奇著的「電影藝術。黑澤明的世界」一書，裡面對於每部電影劇情的描述、人物、對白錯誤百出，真不知是作者亂寫，還是譯者亂翻？有沒有真的看過電影啊？每次我看完某部黑澤明電影後，總是要把這本書翻出來把它錯誤之處予以刪改更正一番才能安心。


PS: 這兩天PromLin兄也作了補充，提供完整分解畫面，值得一看。